一棵美丽异木棉的逝去

      今天一走进海湾公园，就感觉有点不同——园林工人刚对公园的树木修剪过。上次修剪还是今年的一月份之前，在我们进行持续观察一棵树活动之前。城市里修剪园林行道树木是经常的事，也是必须的事。

      修剪树木，可以让我有机会看到树皮以及木质部的内部情况。即使这样，还是难掩我心里的轻叹。一路过来，看见多了不少小碗粗的新树疤，有些修剪得比较友好，有些就显得很粗暴，枝领都快要被锯光了，或者伤口处还扒掉一大块树皮。我们的小施也被锯掉我手腕那么粗的一枝，之前枯死的那个枝丫，看起来像是自己掉落了，不知是不是前两天风那么大刮下来的，树下还有一些断成几节的小枝，大枝丫早被清理掉了。

      挂念着前两次特别关照的一棵美丽异木棉，我在前文《枯与荣》中写到过它的，我们几乎径直就走到它身边去。近前却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早有预料最终它的结局会很艰难，但眼前的一幕还是挺震撼的。它已经被贴着地面锯掉了，绿茵茵的草地上空留一堆木屑和一个截面。我扫了扫截面上的木屑，想看清它的年轮，无奈那锯痕严重地模糊了年轮，辨析？目前超出我的能力之外。

      我站在一堆木屑前，回溯与它短短的四个月的交集。

一月

          18日。一个比碗口还要大的锯疤让我们特意留意到这棵树。那段时间刚从书上看到关于“树木伤口的自我修复”，那是枝领产生的细胞进行自我修复的速度，与真菌入侵的速度进行的一场竞赛，“树木会让伤口周围的组织生长得特别快，每年最多可以新生出一厘米宽的树皮来覆盖伤口。最慢在五年后，新树皮应该就足以覆盖并愈合整个伤口……”我们决定持续观察记录这个伤口愈合的情况。

二月

      一整个月，它一直看不出什么变化，包括伤口，既没有其他能让我觉得在修复伤口的东西长出来，也没有变黑腐烂，只比刚开始发现时干燥了些。美丽异木棉群落里的树木陆续参差地发芽，慢性子者如小施，一直待到4月才姗姗冒芽。在这种氛围下，我们一直以为这棵树是还没到发芽的时候。

三月

          27日。树的主干跟我个子差不多高的地方出现了一枚新芽，我为出现了一枚友好的能近距离观察的芽而兴奋，要知道，2、3月里主要在观察芽的生长和变化，因为树的高大让我整天仰着脖子，除了梯子，长焦、微距，连望远镜都使用上了，总归没有凑到跟前看的过瘾。芽的旁边出现蠹虫的痕迹——目测有六七小堆米白色的蠹虫蛀食钻屑树粉。现在检查那时拍的照片，当时树纹已经明显暗示着树的危机，以芽为分界点，上下两截的树纹是完全不同的颜色，上褐下青，但我疏忽大意没有看见。

四月

          3日。我投射到这棵树上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与我的个子差不多齐平的那条线上，关注点依旧在新芽，近距离观察新芽，得以让我清晰地看到它的每一部分结构，赞赏它的勃勃生气，忽略了旁边越来越多的蠹虫粉末。其实，我当时就应该敏锐地察觉——树皮上清晰可见的微小孔洞，并且不断有钻屑树粉落下，说明这棵树木已经残弱到对防御外敌力不从心——可惜我没有把这些联系在一起。

          16日。周围的美丽异木棉已经织成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世界，这时才赫然发现，它主干的上三分之二已经枯死。而我还沉浸在共鸣它发芽的喜悦中。它指向天穹的枯枝与周围同伴蓬勃摇动的树枝的反差有多大，我的心情震幅就有多大。这时候，我们才找寻树上的细节，想要大概了解它目前的状况，一切正如上所述，病征早有表象。

          23日。树木求生的愿望是多么的强烈，至此，是这棵树这枚唯一的新芽最有生机的状态。正如前文《枯与荣》中所述：“目前唯一萌发的新枝，似乎拼尽了全力，嫩枝饱满鼓胀，皮孔清晰分明，新叶硕大（小叶最长达22厘米，宽5厘米）。凝视着它风中荡动的枝叶，那是昂首振臂的呐喊啊——我要活下去！这枝新芽所在位置的树干那一截平面，犹如一道分明的分割线，上端树纹失却了鲜活的色彩，枯槁干裂，下端树纹依旧鲜亮明晰，似血脉喷张。”

五月

          4日。新芽的叶子出现不健康的状态，颜色萎黄，有些小叶弯卷，上面有褐色的斑点。芽以下的树干上，原先的钻屑树粉不见了，取代的是渗出的点点树脂，芽以上的树干却有了更多粉末状的蠹虫杰作，甚至沿着树皮纹路洒落。当还足够强健的针叶树被虫子入侵时，它会用树脂灌入捣乱者为入侵而钻开的孔道，活活淹死那些小捣蛋鬼：“如果树皮上布满树脂滴液，表示树木已成功地用树脂淹死入侵者，相反的，若树皮上有清晰可见的微小孔洞，并且树皮上不断落下被虫蛀食的钻屑树粉，表示这棵树有95%的概率已被判死刑。”虽然这些句子描述的是针叶树，但我想，我眼前看到的树脂和粉屑的情况也差不多，这是看得到的树木与厄运抗争时的挣扎。

          21日。这棵美丽异木棉不见了，只留下地面上一堆锯屑，一个贴着地面的树干横截面。

      再一次扫视一圈这一群美丽异木棉，树干端直、树皮青绿、枝条舒展、树叶繁茂的只有少数几株。如果它们有能力自由选择它们想要生长的地方，如果它们的生长可以不受人为的任何干预，或许，状况完全不一样。

（文：白淡淡）

（摄影：黑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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